黑夜,无风,冷月堡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孤寂,冷月星旗在夜风中摇曳着,一条孤独的身影伫立在这竿大旗之旁。
云孤鹤缓吸一口冷气,依稀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,“疯老头,是你吗?”他沉声问道。
疯道人呵呵一笑,道:“盟主果然好功夫,贫道如此轻微的步子,竟都被盟主察觉到了。”
云孤鹤心中暗自得意,但面上却毫无表情地冷声道:“你这个疯老头,为何提议让万天玉那小子来干预虎丘之事。”
“由万天玉去调查此事,这不正是盟主所希冀的吗?”疯道人缓声道。
云孤鹤精目一眨,疑声道:“你这疯子,莫要胡言......”
疯道人含笑而道:“贫道虽举止疯癫,但自忖察言观色之力远超常人,依贫道之见,盟主与万天玉绝非初次相识......”
云孤鹤神情诡异,冷言道:“青泓道长果真是大智若愚,不过你可明白我为何会同意让那小子去调查此事?”
疯道人冷笑一声,道:“盟主这一招叫做投石问路,万天玉就是我们手中的那颗石子,他既然喜欢多管闲事,我们就让他去查,他若是查出了此事果真与神光教有关,我们则可借此良机将魔教妖孽一网打尽!”
“神光教?”云孤鹤不屑地哼了一声,随即淡淡的道:“神光教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,现在他们不过是躲在暗处的一群蛇鼠罢了,我担心这次的事情恐怕是祸起萧墙......”
疯道人脸色一变,诧异地道:“盟主的意思是......”
云孤鹤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,缓声道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,从今往后还是多留意身边之人吧......
金陵,繁华的集市长街比往日更加的喧嚣热闹,八匹雪色白马拉着一辆四轮长车徐徐而行。金陵原是帝王之都,这里的百姓也见过不少达官望族,但如此奢华的马车他们倒是头一次瞧见,围观的路人四下里议论起这车中之人,有人说是京师来的王孙贵族,也有人说是江南的富家弟子。
长车停在了一栋青瓦玉楼之前,“少爷,我们到了!”小梨轻柔的声音唤醒了睡梦中的万天玉,他推开车门,用略带懒意的眼神瞥了一眼玉楼前的牌匾。
醉香楼,三个金印大字飘入了他的惺忪睡眼之中,他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快意的微笑。
醉香楼的酒,天涯居的床,豪乐坊的筹码与暗香浮的女人,这是名闻天下的人间四宝。万天玉是一个极有品位而又喜欢享受的人,所以他会经常躺在天涯居的床上一边喝着醉香楼的美酒,一边用豪乐坊的筹码去挑逗来自暗香浮的女人。
可是今天他不想睡觉,也不想赌钱,更不像玩女人,他只想喝酒,因为酒可以让他更清醒的思考,只有喝酒才能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有条理起来。平日里万天玉喝酒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副轻松畅快的神色,但今日他的脸上却是愁云密布。
小梨默默地坐在万天玉身旁替他斟酒,看着万天玉一次次举起银杯,送酒入腹,她不禁轻咬朱唇,秀眉微蹙。小梨虽然只有十四五岁,但她已是个气质成熟的女孩子,她每次看到主人微笑的时候,都禁不住春心暗动,他对主人的感情也不只是喜欢,还有一种单纯的迷恋和崇拜。幸运的是,她也是一个理智的女孩子,所以她时刻都在用身份和职责来克制自己守住主仆之间的分寸。
“十一杯......十二杯......”小梨心中暗数着,她开始有些担心万天玉会喝醉,可这时万天玉忽然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,他脸上的愁色渐渐淡去,转眼间小梨又看到了她最喜欢的一幕。
万天玉蓦地独自发笑,他的笑很得意,也很轻狂,“我想明白了......”他说着双眼中射出一道精光。
小梨迷惘地望着主人,怯生问道:“少爷......您明白了什么?”
万天玉低声道:“侠道盟的十位弟子在虎丘失踪,若是依常理推断江湖中唯有神光教可以做此事,可根据萧兄之言虎丘石林中没有留下任何的打斗痕迹,那十人皆是侠道盟中的高手,他们怎会一招不发就都被制伏呢?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,所以若要合理解释这件事,只有一种可能,虎丘之变的幕后之人就在这十人之中,正是因为他们互相信任,所以才给了那个恶人可乘之机。”
“少爷您是怀疑侠道盟中有叛徒,可是这个人会是谁呢?”小梨喃喃地道。
万天玉剑眉微蹙,缓声道:“贾氏兄弟不在我身边,小梨你能替我去做一件事吗?”
小梨神情一怔,忙道:“少爷何处此言,小梨替少爷做事是天经地义的。”
万天玉颔首沉吟道:“我要了解虎丘会盟中失踪的十位侠道盟弟子的背景,他们的出身,他们的喜好,他们的朋友......总之关于他们的一切我都要知道,小梨你能替我去江湖中走一趟吗?”
小梨听了此言不禁皱起了眉头,呐呐地道:“少爷......我......我愿替您去做,可是我不太熟悉江湖中人......到哪里去打探这些人的资料.......”
万天玉神秘的一笑,缓声道:“小梨,依我们的身份和势力,还需要去找江湖中的陌生人吗?”
小梨顷刻间恍然大悟,她怔声道:“少爷的意思是......”
万天玉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他附在小梨的耳边低声道:“带上我的腰牌,一路上要多加小心,七日之后我在姑苏城的八景园等你。
万天玉望向窗边,看着小梨的倩影渐远,他又举起了桌上的银杯,光亮的杯身仿佛一面明镜......
刹那间,他神色惊变,银杯之上竟然映着一张清秀的面孔,那面孔透过光亮的杯身正在对万天玉微笑......
万天玉心头一凛,暗忖:遭了,方才一时得意,竟没留意侧后之桌还有旁人,我方才与小梨所言岂不都被他听了去......
就在万天玉迷惘思忖之刻,却听后桌之人轻喝道:“前桌的这位公子可否与再下共饮一杯?”
万天玉略一迟疑,淡淡道:“有很不可?”他说着起身向后走去,只见侧后桌上端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,面目清秀俊朗,神采奕奕,他声旁则伫立着一个灰发老者,那老者身形臃肿,一张蜡黄色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疤痕,乍看起来甚是骇人。
青衣少年起身揖手道:“万公子肯赏脸共饮,实是小弟之荣幸!”随即他对疤面老者吩咐道:“忠伯,快给万公子斟酒!”
万天玉微微一惊,疑声道:“我与公子素未平生,公子怎知再下姓万?”
青衣少年道:“公子之名早已传遍江湖,方才小弟瞧见那八匹稀世雪麟,就知阁下定是万天玉公子了。”
“公子认得再下,可我却叫不出公子的大名,天玉实在是惭愧,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?”
青衣少年道:“小弟复姓司徒,单名一个玉字,与万兄名中的玉字刚巧一样。”
“司徒玉......”万天玉心中低吟,可他却始终想不起武林中有哪一号人物复姓司徒。
“如此看来小弟与万兄也是命中有缘......”司徒玉的轻柔之声又在万天玉的耳边响起。
万天玉眼神忽然一亮,仿佛想到了什么,他目光落在司徒玉清秀的面容上,只见他双眉疏浅纤细,明亮的眼眸中略带笑意。
“听司徒公子的口音,应是京城之人吧?”万天玉忽然问道。
司徒玉一怔,秀白的面孔上立刻泛起了几圈红晕,他尴尬的一笑,道:“万兄只跟小弟聊了数句,便听得出小弟的籍贯,再下实在是佩服!”
“司徒公子过奖了,天玉数月前曾去过京师,因此对京城的口音仍是记忆犹新。”万天玉神色淡然,已无疑惑之色,单凭司徒玉的京师口音,他似乎已猜到了此人的来历。
司徒玉道:“万兄在京城活捉江洋大盗,解贤王之困。此事已传遍京师,小弟后来闻得万兄每到一地总能做出几件惊天之事,此番万兄现身金陵城,想必是来替侠道盟调查虎丘之变吧?”
万天玉镇定自若的道:“侠道盟中高人无数,他们岂会请再下来调查此事,更何况虎丘之变或涉及武林正邪恩怨,我又怎会涉及这个泥潭呢?”
司徒玉面色一变道:“万兄何须对小弟隐瞒,说来惭愧方才万兄对那位小梨姑娘所说的话,再下已不慎听到,所以......”
“所以你就生起了好奇之意,也想来插手此事。”万天玉替他将话说了下去。
司徒玉笑道:“万兄既已猜透小弟之意,不知可否了却这桩心愿,让小弟做万兄的助手,共查此案?”
万天玉道:“没想到你跟我一样喜欢多管闲事,不过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,就是只许我管别人的闲事,不许别人管我的闲事,所以司徒公子的这个请求,我是万不能从的!”
司徒玉脸色倏地一变,冷哼一声道:“万天玉,本公子好意相助,你却不识抬举,莫非你是瞧不起本公子的能耐吗?”
万天玉双眉一锁,脸色露出些许难色,“司徒公子何出此言,天玉只是看公子年纪尚轻,加之此事凶险异常,所以才拒绝你的好意,望公子莫要见怪!”
司徒玉啐了一口,道:“少废话,京师之中常有传言说万天玉武功出神入化,仅用三招便擒住了通天大盗欧阳捞月,今日本公子倒要瞧瞧传言是否属实了!”
司徒玉话音未落,已将两根纤细的手指浮在了银杯的酒水中,只见他双指轻轻一拨,一颗水滴如流失般向万天玉急射而去。
万天玉无奈的叹了口气,右臂在空中轻轻一拂,那颗弹丸般的水滴刹那之间化为无形,“司徒公子,何必如此......”
司徒玉轻叱道:“住嘴!看招!”语声未落,他指尖连弹四下,四股劲气飞射而出,弹向万天玉身上的紫宫、天突、璇玑、中庭四处大穴,万天玉右臂急忙拂于胸前,护住要穴。左臂急运真气,绵软的衣袖在内力催动之下,瞬间变成了千斤之重的铁铂,他见机左臂一挡,只听“噗,噗......”数声闷响,万天玉的衣袖仿佛被香火烫过一般,留下一串黑斑。
司徒玉见自己赢了一招,不禁得意一笑,道:“看来万兄的武功也不过如此!方才我只用五成功力就让你如此狼狈,倘若......”
“方才再下连一成的功力都没用到,没想到竟能挡得住司徒公子的五成真力,真要多谢公子手下留情!”万天玉得意的抢口道。
司徒玉语声一沉,道:“万天玉,我看你嘴硬到何时?”他说着右掌一翻,将真气聚于指尖,就在真力要破空而发之时。倏地一下,指尖的真气竟已当然无存,而他的右掌却已被万天玉牢牢地握在手中。
司徒玉脸色急变,他清秀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惊骇之色。万天玉这一招实在太快,快到连对手都没有看到他出招就被制住,他的手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。更令司徒玉不解的是,万天玉的手看似只是轻轻地搭在他的五指之上,可是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挣脱。
“司徒公子,你的手指保养的真是好,再下摸过很多女人的手,可是她们的手跟公子的比起来就像是秋日的枯叶干燥而粗糙,我想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一只像司徒公子这样娇嫩光滑的玉手了!”万天玉边说边笑道。
司徒玉的脸已如熟透的柿子般,他颤声道:“万......万天玉......你......你怎么......如此无礼,快些放开!”
万天玉眨了眨眼睛,道:“大家都是男儿身,司徒兄怎么如此之怕呢?”他说着又在司徒玉的手上轻抚了几下。
“万天玉......你太......无礼了......”司徒玉的语声忽然间变得尖细了许多......
万天玉心中则暗笑:司徒大小姐,你以为女扮男装就骗得了我吗?